吴筠羡说:“难说。”
我说:“我三哥他会讲话,他写东西,总是这样,写东西不都这样吗?比他写得还夸张的,我见得多了。”
吴筠羡说:“你三皇兄,我也看不出来。”
他……
那倒是。
我怎么就生在这群人堆里,怎么就他们都聪明着,就我一个人笨呢。
吴筠羡说:“还有什么别的,康王,你慢慢想,晚上从头到尾,你跟我说一遍。”
她撂下来这么一句,我连饭都吃不好,魂不守舍地想,更多更多的事,就揪着这根支起来的架子,葡萄藤那样,爬得满满当当,全都是从前结出来的因果。
晚上,卧房里面,我将所有我能够想起来的事情都跟吴筠羡说了。
吴筠羡沉默了很久,说:“康王,你以后讲话,记得,不要掐头去尾。”
“你说他叫你进宫,你之前却不提,你和晏将军一起都在御花园,他先问晏将军要你三哥遗物,再问的你。你说他恐吓你,让你砍了你六弟,不说他前面还说过一句,你三哥早就知道他要反。”
“你三哥知道他要反,只是软禁他。没有杀他。”
“你说晏将军放他进城,晏将军说你三哥当年中毒,自己都要死了,还想着给他过寿。”
“贺栎山入主临安,到现在还没有称帝,你说他说,你三哥不愿意他当皇帝,所以他不抢了。这一句,在他要说让你登基之前。”
“康王,你不止眼睛白长了,你耳朵也白长了。”
我跟吴筠羡坐在床边,一晚上得出了一个板上钉钉的结论。
我三哥跟他确实有过什么,他们两个之间很多事情,别人都不知道。
晏载离我三哥身边近,他可能知道得还比我多。我那时候在城门口,我还心里笑话他——说不准他看我也不懂呢。
这世上懂我伤心的人,确实只有贺栎山。
他比我……说不准,还要多一点。
第二天醒过来,我仍然还迷在这件事情当中。
吴筠羡,我看也差不多。不过她比我镇定得多,她操持王府,打扮得亮亮堂堂的,当年我离京的时候,很多仆从都遣散了,现在王府里面花花草草长得乱,得重新请人来打理。
这些琐碎的事,她都去办,甚至自己也上手。我说她不必要自己动手,她说,就得做些这样的事,才感觉还活着。
这么才感觉踏实。
贺栎山到底想要干什么,没有谁知道。他就住在皇宫里面,下棋,赏花,喝茶,玩。晏载跟我这么说。
朝中所有人都不明白他,到底什么时候他开始要处置人。
要杀哪些,要留哪些。
他到底杀我不杀,我也不明白。反正……还没死,就先活着吧。
我也跟吴筠羡一起,在王府里面侍弄花草,桌子凳子,搬出去晒太阳,书抖出来,看有没有生虫。我手上没有停,但是很多事,它还是没有止息,就来回地那么翻呀翻,每天拿几页出来给你回忆。
我琢磨过去那些事,觉得贺栎山确实可能不想要杀我。
他没有恨我,他就是……看不起我。
我又痛苦……又庆幸。
但是,他看不起我,懒得杀我,不代表有一天我触怒了他,他不会一刀将我砍了。
王府里面,我安分守己,外面,我也担心有人跟我讲多了话,我一不小心说错什么,传到他耳朵,他揪出来我找我算账。
平静的日子,终于有一天到头。
贺栎山他开始动了。
文武百官,皇亲国戚,全部都被叫到宫中。
就在金銮大殿外面,贺栎山和他的兵站在中间,景钰也被捉了过来——虽然没有人拿绳子把他绑着,但是我知道,他不想要站在那里。
贺栎山站在最上首,说:“皇上面前,为何不跪。”
哗啦啦,所有人都跪。
乌泱泱都是人头,整整齐齐低在地上。
贺栎山侧首看景钰,“臣奔袭数月劳顿疲惫,跪着麻烦,皇上不会怪罪臣不敬吧?”
景钰一张脸白着,什么话都没说。
贺栎山笑,“臣谢皇上体恤。臣亦体恤皇上受惊,来人,给皇上赐座!”
他说他要给皇帝赐座。
没见过。别说是我,就算两朝三朝元老,也应当没有见过这架势。
这种话。
当年淮隐河夜游买醉,我笑他浪荡荒唐,现在看来,我最可笑。
我最该笑。
贺栎山让所有人平身。
宫殿之外天高云阔,我身边所有人都没有声音,余光看过去,只见得到有胳膊在抖,皇宫之上,惊鸟在鸣,眨眼就无踪。
“本王入京之后,见皇上身边奸佞作祟,国柞不安。本王与皇上宫中议政一月,经皇上所考,允本王监国摄政。今日,皇上令本王宣肱骨忠良入宫,只为告天下此一事。”
说